圖為2018年3月30日在江蘇連云港燕尾港鎮化工園區內拍攝的一處水塘，離海一堤之隔的池塘水和岸灘“五顏六色”。記者 李響 攝
近期，江蘇省鹽城、連云港等地化工園區接連曝出環境污染問題，引發社會廣泛關注。《經濟參考報》記者日前來到江蘇省多個臨港化工區附近調查發現，雖然生態環境比以前有所改善，但由于生態欠賬過多，周邊生態環境依然脆弱。江蘇省市聯合調查領導小組發現，有企業甚至掘地30米偷埋暗管排污，引發水源和土壤等生態環保問題。專家呼吁，未來治理仍需鐵腕，亟須跳出“一出問題就整治，再出問題再整治”的循環怪圈。
現場：擾人的氣味
近日，《經濟參考報》記者先后來到江蘇省鹽城市濱海、阜寧澳洋、響水化工園區以及連云港市灌南縣堆溝化工園區，數公里外都能聞到化工氣味，蘋果味、臭雞蛋味不時入鼻。
“特別是下雨天及夜間，化工廠的氣味大的撲鼻，有時門窗關起來都能聞到。”阜寧澳洋化工園區周邊的一些群眾反映。“即便大部分化工企業都關停了，光是檢修流出的氣味依然讓人難以忍受，這說明原來化工企業建設的時候，全流程管控水平不到位。”阜寧高新區管委會一位負責環保的工作人員說。
除了空氣，水的問題同樣堪憂。記者發現，在江蘇灌云縣臨港產業區周邊，離海一堤之隔的池塘水和岸灘五顏六色；在阜寧澳洋工業園，一家農藥廠前的排污溝，化學品氣味撲鼻，令人作嘔。
《經濟參考報》記者深入江蘇灌云縣臨港產業區內的江蘇盛世化工有限公司發現，雖然企業已經停產，廠區內空無一人，但仍能聞到刺鼻氣味。廠區的鐵皮大倉庫銹跡斑斑，記者透過縫隙看到里面仍然放著一袋袋東西，鐵皮倉庫附近的泥土略微泛著一絲綠色，廠區后方的水池里有不少成分不明、顏色烏黑的污水。
記者隨后來到與灌云縣臨港產業區僅一河之隔的三百弓村。
56歲的村民江順友告訴記者，以前只要一刮風，周邊開工化工廠的氣味就會飄到村里，比較刺鼻，那時只要一進城，別人就能聞出他們身上的異味。村民莊貴梅反映，以前村里空氣很差，尤其是晚上味道特別大，不敢開窗戶。而且風向不同，刮來的化工氣味也各不相同。不過“近幾年周邊很多化工廠都已經關閉，氣味小了很多。”
蔣玉鳳等村民告訴記者，2011年到2016年間，化工廠開工排污多，氣味較為嚴重，遇到霧天、下雨天，一些化學物質還會降落到農田，莊稼也不肯長，糧食產量也比較低。近兩年，空氣質量改善許多，莊稼長勢也見好。
在毗鄰臨港產業區的燕尾港碼頭，記者看到有類似油污狀懸浮物在海面流動，港口附近散落著一些建筑垃圾、廢舊鋼材，較為雜亂。54歲的漁民單連葉告訴記者，兩年多前港口污染較為嚴重，有時候能在水面看到血紅色的污染帶，那幾年捕撈上來的魚蝦也帶有異味，不敢吃。最近兩年，周邊化工廠關停了不少，環境才改善了一些。
調查：驚心的偷排
為徹查灌河口3個化工園區環境污染問題，江蘇成立了省市聯合調查領導小組，下設綜合協調組和環境違法行為、規劃布局與落后產能淘汰、履職監管等3個專項調查組，開展專項調查。從4月下旬起，各專項調查組進駐灌云、灌南、響水3個化工園區，制定調查方案。
對于氣體異味問題，江蘇省市縣環保部門聯合對“兩灌”化工園區41家化工企業逐個檢查，對灌云縣騰鈺化工、灌南縣威格瑞斯化工等12家企業涉嫌的環境違法問題迅速立案查處。連云港市環保部門抽調全市環境執法力量，分6組對灌云縣、灌南縣化工園區企業開展“地毯式”環保大檢查。目前已檢查企業8家，正在對5家企業涉嫌的6個環境違法問題調查處理。經初步調查，主要發現以下問題：
一是偷埋暗管問題依然存在。對于暗管問題，灌云縣、灌南縣政府調用20多臺挖機和頂管探測裝置晝夜排查。經排查，在灌云縣沂河北泓入海口3公里附近發現暗管，經對管道反向追蹤和對水樣及附近土壤采樣分析，鎖定私設暗管為連云港永潤化工有限公司。目前，公安部門已對企業3名責任人采取控制措施，縣政府也已責令該企業關閉。
“我們發現暗管以后，利用反頂器的信號，一路追蹤到3公里以外的永潤化工有限公司這個污水池內，整個暗管呈U字形，最深處達30米，口徑是110毫米。”灌云縣環境監察局臨港分局一位工作人員介紹。
二是飲用井水、農田水及池塘水仍有多重問題。三百弓村會計徐勇告訴記者，2017年11月村里通自來水之前，村民飲水全靠兩口深水井。連云港市環境監測中心站4月19日水質分析結果顯示，該村其中一口水井氨氮指標略有超標。在村里開超市的莊貴梅告訴記者，村里的井水雖然能喝，但之前確實有部分村民因為擔心水井水受到污染不敢喝。
記者調查還發現，三百弓村水泥排污渠內，污水夾雜著垃圾，顏色烏黑，散發出陣陣惡臭，亟待整治。農田中的一些水溝大都是死水，相互不連通，水面發黃發黑，溝邊還散落一些農藥包裝和瓶蓋，連云港環保部門對三百弓村的兩處農田水溝也進行了采樣檢測，高錳酸鹽指數偏高。三百弓村與燕南農場南北交界溝水樣高錳酸鹽指數高達19.6，遠超地表水V類環境質量標準。
三是局部地區土壤污染堪憂。在三百弓村的一處農田，記者發現，周邊莊稼都長勢良好，只有中間一塊寸草不生，很是奇怪。當地村干部解釋稱，因為該處低洼鹽堿重，故而長不出莊稼，但是記者發現周邊長出莊稼的地方，地勢幾乎差不多，該解釋很難成立。目前，當地環保部門已經對該處土壤進行取樣分析。
行動：嚴厲的執法
鑒于鹽城市濱海縣、大豐區、響水縣以及連云港市灌云縣、灌南縣以及興化市戴南鎮存在對生態環境造成嚴重破壞的情形，4月下旬，江蘇省環保廳先后對以上6個渉事地區全境實施為期半年的區域限批。期間暫停除環保基礎設施類項目和民生類項目外的所有建設項目環評文件審批。
針對化工企業同樣高度密集的沿江地帶，江蘇省啟動了交叉互查與省級督查相結合的沿江八市環保聯合執法專項行動。
本次聯合執法專項行動為期一個月，主要針對南京、無錫、常州、蘇州、南通、揚州、鎮江、泰州市及所轄縣（市、區）固定污染源，聚焦沿江八市群眾反映強烈、媒體關注突出、污染排放嚴重、整治推進滯后的重點園區及企業。檢查組由沿江八市環保部門和公安機關負責選派本轄區業務骨干共同組成。
江蘇省環保廳黨組成員、副廳長陳志鵬直言，江蘇沿江地區人口密集、產業密布，資源環境一直處于緊繃狀態。“全省約2/3的重化工產能集聚在沿江兩岸，沿江八市廢水排放總量占到全省的74%。雖然近年來持續加大執法力度，嚴厲打擊環境違法犯罪行為，但違法案件仍然高發。”
“去年以來，全省公安機關共查處534起污染環境刑事案件，其中沿江8市400余起，占70%以上，呈現出作案方式更隱蔽、作案鏈條更復雜、跨區作案更突出等新特點。”江蘇省公安廳黨委副書記、副廳長尚建榮介紹，本次聯合執法專項行動將采取末端打擊與前端治理結合、宏觀研判與個案分析結合，全鏈條、全環節打擊污染犯罪，做到清源、斷鏈、除根。
江蘇省環保廳近日發布的信息顯示，目前各檢查組已全部就位開展工作且陸續發現了一批環境污染問題。其中，由南通市環境監察和公安人員組成的第六檢查組發現張家港市某不銹鋼生產企業在隱蔽處有暗管直通河道，暗管末端與發黑工藝沖洗廢水（危險固廢）貯存池相連。同時，有同類廢液傾倒在廠后農田。隨后當地警方提前介入，鎖定證據后將依法按程序迅速立案偵查。
南京組對揚州市某熱鍍鋅廠進行現場檢查時發現，該公司廠區西側農田土壤呈強酸性，與廠內廢液桶內廢液酸性一致，涉嫌偷倒廢液，監測人員對土壤及廢液采樣進行進一步對照分析；監察人員還發現該公司酸霧塔呈強酸性，沒有添加堿液進行吸收，涉嫌設施不正常運行。
“專項行動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要重拳出擊群眾反映強烈、長期得不到解決的環境問題，破除區域保護，防止人情執法和見污不怪，嚴厲打擊環境違法行為，維護群眾利益，保護長江生態安全。”南通組組長丁年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