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盛勇
大年初一傍晚，我約客前往平利縣城關鎮龍頭旅游村小甑酒坊，餐廳里客人爆滿，食客不斷還在來，小院里人聲鼎沸，車水馬龍。言說初二預訂又滿，真是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時光倒回到2009年。當時的劉德祥，是個握有八代祖傳釀造小甑酒手藝的匠人。一家5口，住在貧困村沙家河垴，是下山買了一個土墻瓦房的二手房小院，才安家龍頭村東半坡的。他家只有房后三分多點的菜地，他的傳統方法釀酒，品質好，但產量低，與市面上賣的三四元一市斤的酒比，沒有市場優勢。因此，他下山后就沒有再釀酒，一年里，靠夏季回山里割漆，秋冬季，起早貪黑地在城里跑（應該是非法的）摩托車載客維生。以他的年紀看，這是非常脆弱的生存方式。記得是這年初冬一日，劉家小院菊花還在盛開，為了落實縣委書記抓點的試點旅游村傳統作坊布局規劃，在駐村干部引領下，作為旅游局工作人員，我經兩次預約后登門，劉德祥的老婆張明蘭打電話叫回在城里載客的老劉。初識劉德祥時，感覺到他的敏感和熱情洋溢。他見人就遞煙、很禮貌地遞茶讓座。坐在他的小院里攀談，問到他的釀酒手藝，他馬上返身進屋倒出一杯白酒來。
“這是我嘗遍四到八處的酒，認為是勉強接近我烤的酒的味道的酒，你們嘗。”
“這酒還行？”我不太懂酒，我品嘗后說。
“這是新方法烤的配糟酒，一百斤包谷能烤60斤，這樣的酒，經銷店里才賣四塊錢一斤，買的人還嫌貴！我烤小甑酒，一百斤苞谷，最多只能烤30到33斤酒，接長一點，就不是我要的味道了。你們要讓我烤酒，說句客氣話，過年送點你們領導喝可以，要做這生意，我劃不著”。
“怎么個劃不著？”我問。
“買100斤苞谷——還要本地苞谷，外地苞谷酒味道不行——包括運價，要100塊錢；酒烤出來，得燒500斤硬雜木干柴，得50元錢；我自己制的麴料尚且不算錢；我得花我足足滿滿三天工夫，我們這里請一個工的行情是管吃60塊，還要一包5塊錢的煙；我一天跑摩托車，雖說早出晚歸辛苦一點，一天穩當掙50到80塊錢。你算劃算不劃算？”
算下來，他釀一斤酒的成本是要超過10元錢。
我們的初次談話就此打住。
回去思考了好幾天，我設計了一個自產自銷的模式。第三次，一個小雨天，估計他不會去跑車，我又到他家。
“我讓你烤酒，說好，這酒咱們先不賣。”
“那你是說笑話。”他將信將疑的笑著說。
“我看你老婆也還能干，她做的家常菜你評價怎么樣？”
“那她倒還好呢！‘蕎麥地里開刺花，不是我自夸’，比我在城里餐館里吃的不得差！”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老婆也在一邊，紅著臉笑。
“那就好！用你老婆的手藝，你家房子也有，你們也開一個農家樂，客人來了，就喝你家釀的酒，不管喝多少，喝酒不收錢，你家的飯菜錢和其他農家樂定一樣高，讓請客的，在你家不花錢另買酒，這樣，節約了他請客的成本，懂酒的客人自然喜歡你的酒，也同樣領主人的情。”
“那跟別人一樣的菜，一樣的價，我還賠上酒，我哪有賺頭？”
“你搞山野菜、本地菜，不要城里買的菜！肉菜上少，主菜就是土雞，只在保特色、降低菜成本上下功夫。”
老劉仍頗不以為然。
“這樣吧，一個月內，你先烤一酢酒。你放心，我10塊錢一斤包買下，怎么樣，酒出來后，你給我打電話，讓你老婆做一席家常土菜，我到你家花錢請客？”我干脆地說。
“你這么說，那我就烤一酢嗎。”
10天過后，老劉的第一酢酒出來了。這比我預想的時間要快，說明他是積極的，把我的話當了一會事的。
我讓老劉收拾出他家過去用的八仙桌、陶土老酒壺，把酒溫熱，請了幾位退休的老酒友。結果是，大家面紅耳赤，都評價酒好，不打頭，不炸口，皆大歡喜。走時，10元錢一斤，一人拎一壺。一酢酒沒有了。
我問這一席喝了多少酒，老劉說估計是3斤多點。一桌土菜，我付給了他400塊錢，他說有賺頭。
我動員單位的同事都到這家請客吃飯。口碑效應，傳十傳百。據我所知，這里已經接待過很多考察的領導，各類名人。著名的中山大學保繼剛旅游規劃團隊都曾慕名到訪。縣文聯還把這里確定為創造基地。
來此的食客，無不交口稱贊鄉土菜味地道。落座在茅屋的泥土地面，許多客人感慨萬千，樸素濃厚的鄉土情調，使忌酒多年的人都在此開了懷。
在指導上，我們給老劉家的小院里設計修建了茅屋酒作坊，改造了廁所，修了竹籬笆的圍墻，室內布置了舊式的酒缸、傳統的書畫，格調樸素，返璞歸真。茅屋門口有一副栗木板上烙出的對聯，道是“把酒話桑麻，暢快；開軒面廠圃，舒服。”
為了讓傳統農民意識下課，我們在指導中，有意識地培養年輕人，學接待、學經營，學管理，讓他們大膽到城里派發名片，招攬客源。
“家釀小甑酒，喝酒不要錢！”這話，印在名片背面。已經成為一句知名度較高的廣告語了。酒香不怕巷子深 ，小甑酒坊，突出重圍，回頭客量穩定增長，慢慢殺出了一條可持續發展的路。如今，他們蓋起了四層小樓，小轎車買起。戶主劉德祥是鎮政府表彰的“五好家庭”戶主；老伴張明蘭自操廚藝，是縣烹飪大賽獲獎者；兒子拜師名廚，虔心學藝，是縣廚藝培訓班第一名；媳婦在家主理餐飲服務，是上榜的“好媳婦”；女兒本碩連讀，獲得國家級獎學金，去年畢業后在市農商銀行上了班；兩個孫子都勤學，各類獎狀貼滿了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