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斗應
巴山野狼。并非狼，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名叫廖龍飛，巴山野狼是他的微信名。
“凌晨4點半，媳婦接到空軍西京醫院領導的電話：參戰武漢抗疫一線！有從安康去西安的順風車嗎？求帶一人，付費！”
大年三十凌晨5點多，我被自己身體內的生物鐘叫醒，習慣性地打開手機，看到巴山野狼在圈里發了這樣一條動態消息。
什么？他媳婦原來是一名醫務工作者！支援武漢，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武漢疫情席卷全國，數名醫生感染離世，形勢嚴峻，人人自危，恐懼、憤怒、無奈、猜忌……新冠肺炎，唯避而不及，我從山東回到陜南老家雙喜村，都戴著雙層的醫用外科口罩和鄉鄰們打招呼，且距離盡量保持在2米以外，防人如防敵。
我和廖龍飛交往不多，5年前我們同住在一個名叫桶耳溝的小地方，雖然僅400米之距，但我們都是從桶耳溝里飛出的鳥，各有各的棲息地，年底過春節時才飛回來，回來后各忙各的事兒，鮮有機會碰面，更何況近年來我已遷至新村集中規劃點，我們兩家的距離由400米拉遠到1公里。
廖龍飛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他父母均患有先天性聽力障礙，隨進城潮入城吧，不適應，他們已習慣了土墻泥瓦房和出門就是菜園子的天高地闊！為了讓父母能夠安度晚年，廖龍飛花了近二十萬元從村里挖了一條4米多寬的砂石路通向人煙罕至的山頂老宅，還在房前屋后、田間地頭安裝了攝像頭。如此，即便是千里之外，他都能在自己開辦的公司或店面里，從手機上看到父母活動的身影。村里人說，有其夫必有其婦，他媳婦把公婆接到省城去玩時，還給婆婆捶背捏腿，端洗腳水……
現代的農村已活成了城里人的樣子，即便是鄰居，大多也是張家不知李家事，王家不識謝家人，也許大多數村里人和我一樣，知道廖龍飛家里情況也就這么多了，至于他媳婦在省城哪里上班，從事什么職業，對我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而此時，他的一條動態消息讓我的心不安起來，有生以來第一次為自己沒有私家車而感到遺憾——如果我有車，絕對會免費送她去西安的。
“你自己的車呢？”我發信息問。
廖龍飛回復說，他自己開的是越野車，速度慢。臘月二十九接媳婦回來過年，來回奔波，晚十二點多才到老家，睡眠不足三小時，長途跋涉，不敢疲勞駕駛。媳婦到西京醫院工作整整十年了，一直沒機會在家過個年，這次好不容易有幾天假期，可結果呢，凌晨2點入睡，4點半起床，躡手躡腳地收拾行囊，怕驚醒老人和孩子，伸手想摸摸孩子的額頭，可手停在半空又慢慢地縮了回來，職責所在啊！
他語氣里看似有點小無奈，更多的是真心的自豪。
6點左右，我洗簌完畢，打開紫銅色大門，探頭向新村張望，此時的雙喜新村將醒未醒，氤氳在灰蒙的雨霧里，凜冽的寒風迎面而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村尾影影綽綽晃動著五六個人的身形，一輛白色越野車，向村口駛來，經過我家門口時，速度稍減，似乎猶豫了一秒鐘，然后又加大油門，消失在山梁外的晨霧之中。
山路崎嶇，越野車到安康已是上午9點。大年三十，安康至西安的火車，13：26分倒是有一趟，4個小時的旅程，時間已來不及了，就是時間來得及，疫情蔓延擴散之際，總不能在防控措施不到位的情況下去冒然擠火車、大巴車吧？
他們攔下一輛出租車，司機說，一千元跑一趟，一個子兒不能少！
此時非彼時。彼時從安康到西安坐出租也就五百塊錢。
一千就一千吧，哪怕是花萬元車費也要按時趕到單位集結出征！
除夕夜，西京醫院重癥患者救治醫療隊60名成員無一缺席，乘空軍運輸機11:50分降臨武漢機場……
死神猖獗，群魔亂舞。非常時期，逆行的英雄必然會引起眾人的關注。那一襲白卦，不再是衣袂飄飄，它厚重，像銀色的鎧甲和盾牌，擋在人民的前面。打探之下，我才知道廖龍飛媳婦的名字叫門衛娟，空軍軍醫大學西京醫院急診科護師。和她一樣主動申請加入醫療隊馳援武漢的護師共2人，還有一位是山西籍的張俊杰。
和全國人一樣，村民們宅在家里過年，用手機傳遞著信息。為防疫情肆意蔓延，1月26日，我們嵐皋縣境內各路段封閉，西京醫院急診科室領導只能視頻慰問門衛娟的家人，廖龍飛抱著兒子接通了電話，他們說，門衛娟在前線武漢的工作非常出色！
門衛娟。這個平凡的名字被村里許多人記住了。她遠在武漢，我卻能看到她工作服上的底色比陽春白雪還白，那是白求恩的白！
